「有勇氣成為別人的過去,才是成熟的大人。」
《比海還深》在是枝裕和導演的電影履歷中,擁有一片極度清晰的疊影,蓋壓在阿部寬與樹木希林這對「銀幕母子」上。
在是枝裕和的經典名作《橫山家之味》中,這兩人同樣飾演母子,藉由一段親人死去的悲傷過去,來帶出一個小家庭在生活與記憶中的全面和解。而這次的《比海還深》故事描寫一位拿過一次文學獎後,便從此失寵跌落谷底的小說家,不願承認自己的夢想早已被摧毀、同時又面臨生活困境的狀態之下,唯有始終對他存有希望的老母親,依舊帶著滿懷的愛意與他共度日常時分。
樹木希林在《比海還深》中所飾演的母親,自我、聒噪、濃情、又自由,在聽到女兒的交友建議後,用理所當然的表情說著:「我都這樣的年紀了還叫我去認識新朋友,那只是在增加我葬禮的觀禮人數而已。」她的生命曲線上寫滿了當代多數人母親的表徵,她們愛說狠話、善於發狂,但大部分的時間裡,卻永遠把自己放在世界的最末位。看著她和阿部寬兩人的對戲,每一個表情小動作,都彷彿在演繹著我們這些平凡人的日常即景。
是枝裕和創作出《比海還深》這個故事前,先在劇本的第一頁寫下:「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自己理想中的大人。」這是關於這部戲的總論,也可能,是映照他自己的人生剪影。
阿部寬在是枝裕和導演的三部主演作品《橫山家之味》、《Going My Home》、《比海還深》當中,所飾演的角色雖然分屬不同的家庭,也相互無任何關係,但他們都擁有同一個名字,良多。
關於這幾個良多的人生,那些清晰明確又感傷喟然的畫面,大多也理所當然都出自於是枝裕和本人的生命破片。《橫山家之味》裡那些隨口與父母立下,卻從未實現過的諾言。日劇《Going My Home》中,撫摸棺木中的父親時,突然想起兒時觸碰到父親兩頰鬍渣的記憶。最後是《比海還深》中,那些國宅裡未曾成為自己理想中的大人的老者們,全是導演自己對於過世的父母的疑惑與不捨。
阿部寬飾演的良多,在這幾個故事裡,像是非常微弱的火種,靜悄地點燃家族某端的引線,讓成員們相互產生規模不定的波瀾與碰撞。然而良多也像個靜置的臉譜,讓每個家族成員逕自地將自己的臉孔放入其中,感受血脈的誠實,並且理解一件事:
「家庭雖然是你的避風港,但家庭也同時是一個讓你不得不放棄許多理想與願景,去成就某種徒勞無功狀態的地方。」
我們大多都無法成為理想中的大人,也無法創建理想中的家庭。但能成為一個大人,擁有一個家庭,老實說,這也已經夠厚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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