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兜」雖然是隻可愛的小豬，但以其為主角所拍攝的系列動畫，與其說是給小孩看的，更像是讓念舊之人重拾童心的銀幕時光機。去年（2015）終結金馬獎最佳動畫從缺十年並一舉擊退中國賣座影片《西遊記之大聖歸來》的《麥兜：我和我媽媽》是這個系列的第六部。
不知是投資者擴及更多中國公司，或是創作者的有意改變，這集《麥兜》的「香港感」不像以往那麼濃烈。但即使沒搬出那些清楚的香港地標、時事軼聞，本片對於「小地方」的多情善感，依舊清楚強烈。例如片中描述的電視台與觀眾的關係，就不是我們以為的攝影棚、天線和電視機，而是直接深入鄰里、與民同樂的。也因此，麥兜的媽媽「麥太」那些活用曬衣架、尼龍繩、以及哄騙小朋友吃蔬菜的食譜，才有親切的力量。
除此之外，它也保留了《麥兜》系列的幾個特色。例如清新簡潔的畫風，與「麥兜」單純呆萌的個性，互為表裡；還有集錦式的劇情結構，讓一段一段宛如人生切面，彼此又藕斷絲連。不給人感官與情緒上的壓力，卻涓滴釀成幽默與感傷兼具的多重層次。
但正如片名所示，「麥兜」與「麥太」相依為命卻樂趣無窮的生活，才是本集的核心。「麥太」頑強的生命力，除了反映出香港人的「搵食」精神，而她笑臉看人生的背後，其實是把輸的留給自己，贏的給了兒子。那句：「全世界不信你，我都會信你；全世界不愛你，我都會愛你。我愛你愛到心肝裡，我信你信到腳趾頭。」聽似肉麻，在這對母子身上卻找到可信的深情。
在2001年的《麥兜故事》中，「麥太」假裝帶「麥兜」出國、其實全在香港團團轉的伎倆，曾讓我哈哈大笑。但15年後，看到麥太讓兒子誤以為他的「明牌」讓媽媽中了彩券，多打幾份工只是故意「扮窮」掩人耳目，卻忍不住有點鼻酸。尤其當導演謝立文刻意讓一些歷史圖片入畫，剎時聯想起許鞍華的《天水圍的日與夜》（2008）把女主人翁化為時代縮影的野心，以及對堅毅女性的致敬。而「麥太」總是用「上太空（總署）」而不讓兒子知道自己病重住院的心思，則激起我對《千年女優》（2001）那股把離去與死亡浪漫化的印象。
這也是《麥兜：我和我媽媽》於金馬獎最佳動畫中能在震天價響的賣座紀錄與最新技術包夾下勝出的原因。它的畫風與形式就是它的精神，在平實底下包藏更複雜的情感。就像「麥兜」在片中說的：舊的拆了、走了；新的蓋了、來了。但長大的「麥兜」跟我們說的，卻是過去。這份念念不忘，才造就了他。
照例在《麥兜》系列總有不少懷念老歌、甚至世界名曲的新編與再唱，這次出現了台灣民謠〈望春風〉。在一部中國與香港合資的電影裡，是個不得其解的趣味啊！
(本文作者為金馬影展執委會執行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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